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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节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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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被甩在后头,电车“克林、克赖、克赖”开到静安寺路,沿路的异国风情的建筑,悬挂的张贴的广告画牌,还亮着的玻璃橱窗,纷纷浸入雨雾,浸入霓虹。进口轿车轧过电车轨道,拐入赫德路中段一新式里弄,停在一栋墙上挂着匾额的红砖洋楼前。

这边司机拉开后座车门,那边在楼前张望多时的女佣撑伞迎上前去。车里走出一位女孩,还未看清脸,弄堂口的电灯滋滋两声,灭了。

闲散富人的上海,穷人不够格多看一眼。

红砖洋楼二层的窗玻璃透着微光,施如令趴在窗沿,好奇地说:“你说我们楼上这位新邻居到底什么来路?出行有人跟着,有车接送,不像住租赁屋的……”

“像什么?”蒲郁忙着手中针线,略有点儿敷衍地回道。

“住公馆的千金小姐呀。”施如令转头看坐在床榻尾的蒲郁。苍白的脸,神情寡淡,像教会里无欲无求的修女。

起初没这么夸张,一晃两年过去,蒲郁愈发沉静了。施如令觉得自己倒像妹妹,总吵闹着博小郁的关注。

蒲郁收了最后一针,咬断线,将衣裳放到一边。

“改好啦?”

蒲郁收拾摆在塌上的被施如令搅乱的剪刀、线卷,不答话。

一件水蓝色的倒大袖上衣,原是千篇一律的学生制服,经蒲郁的手,令少女曲线若现,领口、盘扣改了样式,添一点时装味道。

施如令拎起衣裳左看右看“小郁,你真是神仙!”

“勿要折煞我,若是小姨看出不对劲来,你自己担着。”

“姆妈忙着打麻将,这么晚都不回来,哪有功夫管我。”施如令欢喜不已,鞋也来不及趿,从床尾跳下去,取出衣橱里的绀蓝色长裙穿上。

施如令攥紧了衣摆角,转过身来,“好看吗?”

乌发扎的长辫垂在肩上,弯弯细眉,大而明亮的眼睛,即使在黄渍渍的光线里,亦明艳动人。

“好看。”蒲郁从柜子里拿出巴掌大小的镜子递给她,浅笑说,“明日入学,阿令一定是最好看的。”

“是么?小郁这样会说话,怪不得太太们密斯们都喜爱……”话没了音,施如令心道说错话,光顾着自己了。她放下镜子,去拉小郁的手,“你不要生我的气……”

“好好的,我作甚么生气?”朝夕相处这么久,蒲郁还觉得阿令情绪的来去十分稀奇。她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女儿心的,莫若说不愿意懂得。一懂得,禁不住计较,一计较,是受不住苦的。

“我在圣玛利亚女中念书,你却在张记做工。”施如令踌躇道。

“虽说我们是表姊妹,却也没道理一样过是不是?较之念书,我更想学门手艺傍身,你晓得的。”

“是姆妈……姆妈不愿供你上学,明明这里的租金还是拿你的翡翠换的。”

蒲郁垂下眼睫,保持淡然地口吻道:“阿令,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罢。姨妈带着你,又收留一个素未蒙面的侄女,供吃供穿,很辛苦的。”

“小郁,你真好。”

“傻子。”

“也只有小郁看我是傻子。有什么办法,小郁这样有天才。”

“好了,再说下去天要亮了。”

二人住一间房睡一张床,施如令熟睡来,蒲郁还醒着,出神地望着天花板。雨下得更大了,拍打窗棂,吱嘎吱嘎作响。

这是民国十七年的三月,春寒料峭。

蒲郁起早,看见玄关多了双搭扣皮鞋。在先施百货上班的柜台小姐都穿这种皮鞋,也是小姨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鞋。鞋尖上的泥渍没干透,看来姨妈才回来不久。以她爱惜这双鞋的程度,该是喝醉了,没有擦鞋的精力。

当掉翡翠的钱去哪里了?长租这间二楼的两开间屋子去掉大半,然后赌牌、抽烟、喝酒撒光光。

时下的进步青年提倡反儒学,却还没离经叛道至教训长辈的地步。蒲郁将姨妈的皮鞋擦干净,出门了。

从赫德路出来,经愚园路买一张双摊开那么大的馅饼,吃完差不多走拢静安寺路,即横贯公共租界的大马路。

静安寺路赫德路路口有间张记裁缝铺,店门比左右的生生电料行、良友糖果窄许多,像错丢在锦罗绸缎中的边角料,不仔细瞧几乎找不到。

老板姓张,是宁波来的红帮裁缝。红帮裁缝起于鸦片战争后被开辟成通商口岸的宁波,兴于上海,以洋裁见长。除了洋裁西服,张裁缝还做女士时装,俗称旗袍。

起初女性解放运动,倡导男女平等,于是女子同男子一般穿袍,慢慢地宽松的长袍愈收愈紧,倒大袖愈收愈窄。领的高低,裙的长短,花样翻陈出新,流行跟着思潮变化。张裁缝思维敏锐,懂得融贯东西,造就风格。

因此一爿这么不起眼的店铺,开张近十年,客似云来。蒲郁的姨妈也是张记的客人,还与张师傅是同姓的宁波老乡,如若细考,指不定还能厘出点儿亲缘瓜葛。

由这一层关系,蒲郁到上海不久就被姨妈介绍到张记做学徒了。学徒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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